——读苏怀亮《木石村庄》
周日,选一本书,在一壶专门熬制的砖茶里,放下连日的疲惫。
五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对面楼上,谁家养的小鸟,在窗户外叫得正欢。清脆的鸟鸣,让人恍惚间,置身乡村。
那是早年居住过的乡村,枳芨草从裂开的墙缝中挤出来,看似纤弱,却有一种坚韧的执着;磨盘沉重,碾压的却是关乎温饱的富足梦想,而磨房里上演的故事,悲欣交集,五味杂陈。
一年又一年,乡村的父亲母亲忙碌在大地上,犁铧走过,把希望翻耕;镰刀举起,期盼着收获在握。
心理学家说,故乡情结在成年之后产生,是因为故乡是一个人成长的最初环境。所以故乡之于一个人,不管是贫瘠还是富足,都是一生难以忘怀的地方。
当现实的繁杂让人总不由自主忆起年少的美好,陷入对故乡的思念中,沙柳和杨树环绕的故乡,在鸡鸣犬吠中鲜活起来。
说起故乡,好像总有许多话要说。可真的把它写出来,并十来年坚持下去,将它落实到实实在在的人或事物上,并不容易。何况在农耕文化走向式微的今天,关于乡村生产、生活用具和生活场景的记录和保留,说起来事在必行,真做起来,却有些不合时宜。
难得苏怀亮老师这样一个有心人的坚持,有了这样一本名为《木石村庄》的书。让我们可以为书中蕴藉的故土情结,长时间捧读。
当村庄的木石们,悄无声息地退休,依恋故乡的人,为他们记录下旧日的荣光。一张张图片里,仿佛还残留着秸秆的清香,牛羊的哞咩。
当乡村图景里的生龙活虎,正一点点消失,漂泊在外的人,依然忍不住在曾经的村庄之上,安放流浪的心。炊烟袅袅于字里行间,檐下的巢里,是一颗恋家之心。
故乡的人,故乡的田地,故乡的农具,故乡的酸曲,故乡的吃食......
在一本书里怀念故乡,是什么,令我们热泪盈眶?
2
是的,怀念故乡,用一本书,用书中描绘的物品,用书中讲述的场景。
木石村庄的思念,成为一颗野草的种子,在心底疯长。
故乡,在记忆里,是木,是石,是看不够的风景,听不够的山曲儿,吃不够的小米摊糊儿和荞麦饸捞。
城市薄薄的晨雾,再次浸湿记忆。夜深难眠的咳嗽,有了田野牛哞的余音。
不必说,故乡距离城市多少公里,与谁隔沟或隔河而居。抛散异乡的那滴泪水,就源于故土,是糜子叶尖上的露珠。
乡情,是无法挣脱的牵绊,无论走多远,回眸处都是满眼故乡的绿荫。
借着狗尾巴草摇曳的手,一点点回到故乡,回到木石村庄。
北方的木石村庄里,一定有用来打粮场面,有一条活命的水渠或数个泉眼,四月杏花映衬下的女人,都是持家的能手,心灵手巧,分外妖娆。
若锈蚀未尽的犁铧,是农家为春天描出的第一抹喜悦,那么连枷声声就是收获之时才唱响的幸福欢歌。
忙着春种的人,只是直腰和弯腰间,夏就过了大半。花红柳绿中忙乎的农人,顾不上看景,看景是闲人才干的营生,乡村的田地里容不得闲人。终于把秋妥妥帖帖地安顿在自家的粮仓里,抬眼一看,已是冬日。冬日做什么?冬日娶媳妇儿。娶罢媳妇儿,这一年的事业才算完成,才和和满满。来年,又是新的向往和奔头。
——这样单纯祥和的日子,让在外奔波的人更容易思念家乡。粗茶淡饭的岁月里曾喂养的内心平静,在城市的喧嚣中变得迷惘。
枕着故乡的记忆入睡,梦也多半是香甜的。
游子之心,无论漂流多远,都会牵挂故乡的一切。终于选一个春日,回到阔别的家乡。
看不到记忆中火热的生活情景,村庄变得寂寥,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壮年,全是老人。
村庄已经老了,岁月之手,将沧桑刻在了乡亲们的脸上。
阳光透过树枝,斜照下来,谁家的院子里,有几只雏鸡在觅食。
三三两两的老人,在东墙下晒着太阳。把他们通通看做父母,不加细细分辨。
与我们咬着牙减肥不同,乡村的父亲母亲,操劳让他们消瘦。田间归来的锄还在肩上,就搂一把草送往羊圈。
3
听说《木石村庄》是作为提升家乡筹建中的农耕博物馆的文化品味才得以出版,并被博物馆收藏,说不清心中滋味,是该为此欣慰,还是感到悲哀。
没有代价就无发展,这是文明进程所遵循的规律。然而发展并不意味着人与自然不可以共生共荣。
那么,是什么让我们遗失了守望田野和乡中院落的热情,陷入急功近利的生活状态?
当时代的巨变让木石村庄越来越远,田园牧歌的诗意和美,难道仅仅只能以一种乡村旅行度假的方式得以收藏吗?
变迁中会有许多感伤的音符。当耕牛远去,田地荒废,无法远去并被废弃的,是一直保存于记忆深处的温馨和依恋。
岁月更迭,故乡的人和物都渐渐老去,带走了本就渐行渐远的传说和轶事。
朴素的农家生活,让人感动之余,总平添忧心。以至于总是弄不明白,木门土舍,到底是一种传承,还是停滞?
在都市长大的孩子,早已模糊了乡村的记忆。多年以后,在博物馆寻找旧日乡村记忆的人们,还会在某个寂寥的下午或静夜,记起乡村,记起青草野花的清香吗。
当家乡的沟梁,已变换的沟不是沟,川也不像川,思乡固苦,却没有记忆中的物品可思。故乡,成为惆怅,在思念深处潜伏。
沉入一本书,沉入父亲的麦田,母亲的花台。
在一些即将流失或已经流失的物件上,寻找村庄的时光,分明看到,在遥远的北方村落,母亲依然在黄昏的村口,瞭望走在回家路上的孩子,而父亲,耕作在春天的土地上,越陷越深。
木石村庄,已在心上结满日夜飞翔的梦。
梦里,遍地白霜。风轻轻走过,掀起月色淡淡的忧伤。
故乡,似乎伸手可及,却面目全非。
走不出故乡的人,拿相机记录,靠文字怀乡。那生育你我的地方,早已血液一般,深植于身体的每一部分。
木石村庄,是生命的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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