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最令这个世界瞩目的作曲家就是已经九十高龄的罗教授了。他创作出了许多经典名作,他总是被人们拿来和贝多芬、莫扎特相提并论。
然而,就在昨天,罗教授遗憾地闭上了他的双眼,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本来罗教授的一生在众人眼中已经是非常完美的一生,然而罗教授一直到临死前,都念念不忘他一生所追求的目标——能够亲耳聆听到一首令自己满意的、完美的乐曲。可是一直到他离开人世,他都没能创作出令自己感觉完美的作品。
曲丘陵是罗教授的狂热粉丝,他对罗教授的崇拜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罗教授的遗憾自然也成为了他的遗憾。曲丘陵决定帮罗教授弥补他的遗憾。但是,曲丘陵不是音乐创作者,他又如何能够帮助罗教授创作出完美的作品呢?
曲丘陵是学习计算机的高材生,他脑海里往往会冒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点子。这次,他为了实现罗教授的心愿,决定利用自己的专业所长,创作出堪称完美的乐曲,播放给罗教授的遗体“听”。
他想出的方法可谓天真,但他觉得又着实可行:音符就那么几个,从“哆”到“西”以及象征停顿的休止符等。而世界上任何一种乐曲都是由这几个音符经过不断地组合变换而来的。于是曲丘陵费尽心力,编制了一套软件,可以将所有音符按照一定的规则组合排列。当这些音符穷尽了所有的排列之后,里面一定有那么一种排列,会是最完美的乐曲。也就是说,按照他的想法,这套软件可以将世界上已经有的以及还没有产生的所有乐曲都排列出来,用这些音符所能创造出的所有的乐曲,都可以从这套软件中产生出来。
整个宇宙、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和谐的整体。一些看似平常的现象,比如黄金分割的比例、金字塔的角度、星球运转的轨迹等等,都是按照一定的方式和谐地契合在这个宇宙中。因而,这首即将产生的完美的乐曲,也一定是最为和谐的、令每个人听来都如沐春风的优美的声音。
曲丘陵在自己的软件中引入了计算机智能判断系统,在这些所产生的无数的乐曲组合中,一旦那首和谐而完美的乐曲产生,计算机所连接的那盏绿灯就会亮起来。
曲丘陵郑重地按下了“开始”键,软件开始运行起来。无数的音符片段被组合起来,无数的乐曲被“创作”出来。曲丘陵不眠不休地守候在电脑旁,誓要第一时间看到那盏象征着成功的绿灯亮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丘陵只见计算机屏幕一黑,系统崩溃了!曲丘陵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冲到计算机前。令人吃惊的是,就在此时,那盏绿灯亮了!曲丘陵赶紧实行紧急操作,导出最后产生的那段乐曲。曲丘陵顾不得听上一听,就赶紧带着光盘驱车前往罗教授的丧礼。
到达礼堂时,丧礼已经接近尾声。曲丘陵赶紧冲上前,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挠,对众人说道:“罗教授毕生的心愿就是能够聆听到最完美的音乐,我能够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
众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此时工作人员又开始请他离开。迫不得已,曲丘陵快速地说出了缘由,并把光盘举起来,高声说道:“这里,就是世上最完美的乐曲!”
众人不由被这个狂热的年轻人打动了。他们不仅为曲丘陵的想法、做法感到惊叹,更是对那光盘里的乐曲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曲丘陵将光盘小心翼翼地交给一位工作人员,示意他播放出来给罗教授、给大家听。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的目光都凝聚在那薄薄的光盘上。
开始了!
整个礼堂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聆听。播放器里传出的也是一片安静,没有一个音符传入众人的耳朵。众人更加期待地聆听,幻想着等第一个音符出来时,将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仍旧是一片安静。
安静,安静,没有一个音符出现,一直到播放完毕。
这首没有音符的乐曲播放完了,然而在场的众人却仍旧在侧耳倾听,仿佛没有听够似的。此时的曲丘陵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没有想到所谓“完美的乐曲”竟然连一个音符都没有。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软件出了差错,还是计算机所承载的数据太过庞大而无法正常运转。然而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他简直成了罗教授丧礼的破坏者!
可是下一刻,曲丘陵又呆住了。只见在场的众人都纷纷鼓起掌来,有的甚至感动得落泪了,他们都声称,自己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
许多年以后,那一天的事情仍旧刻在曲丘陵的脑海里,历历在目。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最完美的乐曲,又也许,最完美的乐曲本就是没有乐曲。可是谁又能说得清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天,他和众人一样,在这个尘嚣的世界里,也听到了天籁之音。他相信,罗教授也听到了。
(选自《古今故事报》总第958期)
点评:
小说以“最完美的乐曲”为主线,将罗教授的遗憾、狂热粉丝创作乐曲、丧礼上播放乐曲以及众人听乐曲串起来,让人满腹疑问、满怀期待最后却恍然大悟。这是一篇富于哲理的微型小说。作者通过虚构的故事,告诉我们一个普遍存在的哲理:世界上根本没有“最完美”的事物,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
作曲家一生追求完美的乐曲,但直到他死,都是“遗憾地”闭上双眼的。这首先让我们产生一个疑问:世界上真有完美的乐曲吗?他的“狂热粉丝”决定用自己的专长来弥补罗教授的遗憾,结果放给大家的却是一段无声的“乐曲”——这就给了我们问题的答案:“最完美的乐曲”是不存在的,“完”和“全”的结果是毁灭,是“无”。众人“鼓掌”“落泪”,在想象中完成了对“最完美的乐曲”的创作,并为自己的想象而感动。
没有“最完美”,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可以活得更达观一点儿:尽情享受“追求完美”的过程,坦然接受“不甚完美”的结果。
从这个意义来说,即使没有听到“最完美的乐曲”,罗教授也完全可以安息了。因为他追求过了,他的“许多经典名作”滋养着人们的心灵,这个过程足以让他的人生很美丽。
评论